记得去年秋天坐高铁去武汉看樱花，才真正体会到“九省通衢”的分量。列车刚过信阳，邻座的阿姨突然指着窗外：“瞧！武汉的快到了！”我跟着探头，只见十几条铁轨在阳光下蜿蜒交错，高铁列车像银鱼般穿梭往来——朋友说得没错，在武汉火车站上厕所都得掐着表，生怕回来发现列车开走了。
荆荆铁路的消息传来时，我正在荆州古城墙上吃锅盔。卖早点的大爷擦着手说：“等通高铁，你们武汉人早上来喝早酒都赶得及！”香脆的锅盔差点噎住我。大爷不知道，这条铁路不单是连接荆门和荆州的轨道，更将串起整个湖北的“市市通高铁”版图。就像打翻的珍珠盒，沿线城市正骨碌碌滚进新棋局。
你说武汉是湖北铁网的“心脏”？何止！明明是超级反应堆。这些年眼见它长出武广、武渝好几条“动脉”，去年还听说要通高雄的高铁。但奇怪的是，心脏越强大，手足反倒越显单薄——你看荆州荆门，兄弟俩紧挨着住，赶趟火车却得绕道百多公里。荆州人自嘲说去省城是“朝贡”，毕竟每次都得在襄阳或武汉“转贡品”。
说起来挺有意思。襄阳和宜昌这俩“副心脏”都过百万人口了，中间的荆州荆门卡在七八十万不上不下。像夹在大哥二哥中间的俩小子，明明也守着江汉平原沃土，还有楚王车马坑这样的宝贝。前年参观荆州博物馆时，讲解员指着青铜编钟叹气：“咱们老祖宗会享受啊，高铁要能通到战国年间该多好！”满屋子游客哄堂大笑。
改变正在轨道上隆隆驶来。荆荆高铁修通后有趣得很，东边的荆州归属武汉圈，西边的荆门隶属襄阳圈，两兄弟各自“嫁入豪门”，却因为高铁终于能时常走动了。这种奇妙的连接让我想起江汉平原交错的水网——以前运粮食，现在运人。不同的是扁舟变高铁，船夫的号子成了车厢里“微信收款60元”的提示音。
说到铁路红利，十堰人最有发言权。去年拜访汽车城的朋友，他新家书架上赫然摆着高铁模型。“知道吗？从十堰到武汉，过去绿皮车晃五小时，现在两小时眨眼就到。”他神秘兮兮压低声音，“听说好多工程师每周一双城通勤，高铁月票比武汉房租还划算！”窗外正经过被称作“卡车摇篮”的工业区，车间屋顶在阳光下闪着蓝光。
这些天的新闻总在讨论2024年的“市市通高铁”计划。说实话，我倒觉得不必太掐着表等通车日。高铁这玩意儿像茶树，铺轨是栽苗，通车才是初采，真正的香醇得等人才流动、产业盘活。现在荆州已传出风声搞高铁旅游专线，荆门工业园区开始预留企业扩张用地，十堰甚至传出要在高铁站办“卡车主题公园”——真通车那天怕不是要上演现代版“铁马冰河入梦来”？
人潮涌动最是妙不可言。朋友在襄阳人社局工作的亲戚透露，高铁让“周末专家”变成新工种。武汉教授周五乘高铁来讲课，周日晚带着荆州鱼糕返程；荆门工厂主每月往十堰供货从四次变八次。最有趣是婚恋市场的变化，武汉红娘现在介绍荆州对象敢承诺“婚后双城生活无压力”。想想古人“千里江陵一日还”的狂想，李白若看到复兴号怕是要写《高铁行》了。
但也不必急着唱赞歌。那次在荆州餐馆听两个干部模样的食客聊天：“高铁建得热火朝天，可留人比运人更难。”窗外新城区的楼盘星星点点，老城区石板路却静得出奇。这让我想起鄂西北山区的叔伯，他们那通高铁还早，常念叨“火车一响未必黄金万两，搞不好还带走几斤人丁”。
黄昏散步在长江大桥，江水裹着夕照往东流。突然想到这江水未必懂得，它蜿蜒经过的这些城市，正被铁轨编织成新的水网。荆州古城墙会继续聆听动车组呼啸，襄阳古隆中将见证通勤族的步履匆匆。或许某天，在十堰青龙山恐龙遗址旁会立起高铁站的牌匾——三叠纪的化石看着白垩纪的人类建成“第四纪”的交通网，想来也是种奇妙的时空折叠。
现在经过工地，常看见工人在钢轨上弯腰测量。那些被晒得黝黑的脊背，托起的何止是枕木水泥？荆州老城墙的砖缝里能抠出战国夯土，荆门明显陵的神道石兽爪下藏着明代的雨痕。而今高铁的混凝土桩打下去，百年后的考古队撬开路基，会发现焊渣边凝结着我们这个时代的汗珠。历史就这样层叠着生长，而飞驰的列车不会停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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